父亲节这天，得知彭学明先生在保靖县城为其新书《爹》签名的消息，我是老夫突发少年狂，也有了一股追星的冲动，从花垣县匆匆赶回，带着买好的书去街上排长队，请学明先生签上一句话：“父亲，是我用一生来仰视的大山。”

彭学明先生新书签名

这是我自己想的一句话，父爱博大如山，宽厚坚韧，也是为这套具有家国情怀的书发自肺腑的褒奖。尽管我知道，这弱弱的赞美声，对这部“献给我的湘西父辈”的著作而言，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我与学明先生没有交接过，但对我的影响很大、很深远。这影响源于很多年前，与朋友们在酉水河边聚会的一次听说，先生写的散文《白河》被编入了课本。

当时，我是个很少关心世事的人，不知道《白河》有多精彩，也不知道酉水河还有这个昵称，更不知道先生有什么成就。但我深知，凡是能入课本传颂的，便是绝对的典范，作者也一定是个大学问家，更何况是家乡人，心中徒增了几分荣耀，决心一定要好好拜读。

说来惭愧，我至今没看到哪册课本有这篇文章，但我通过网络，拜读《白河》应不少于十次，每读一遍，都是一次浓重的精神洗礼。

仅读《白河》这开篇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河就躺在这大山深谷，流淌在这一方天地里”，一下子就将我拉扯到土家先人涅克赖“驰封八部”“血食千秋”的刀耕火种的岁月里去了，我感慨这个民族传承的精神，如同这白河边的山峦博大、刚毅，不屈不挠，作为这个智慧民族延续的子孙，我感到无比的自豪。

白河龙码嘴码头旧景（网络截图）

再看这结尾排比句，“岁月依旧而去而来。白河依旧而去而来。人类的脚步与歌声依旧而去而来。”更是意味深长，余意未尽。这人类的脚步与歌声，定然如《爹》里记述的如大山般伟岸的父亲们顽强打拼发出的震天声响。

学明先生曾这样描述父辈们生存的这方乡土，“保靖是上苍留给人类的一颗明珠，是福和美亲吻得最多的地方。”

《白河》亦同《爹》，如史诗般演绎着一代代父辈故事，如夜明珠般闪烁着夺目的光辉。我祈望自己能成为先生笔下的一个攀崖采药的樵夫，成为一个赤裸身板匍匐前行的纤夫，或者成为一只从天空射将而下的红翅膀鸟。如今，保靖人将正打造的白河风物称为“酉水明珠”，一点不错，相信这颗明珠明日必将更辉煌灿烂。

我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能够给白河写出个豆腐块来。我就怀揣着这样的梦想，风里、雨里，春里、秋里，沉浸在《白河》的诗情画意里多年。

我兑现了给自己的承诺，写了拙文白河姊妹篇《瞭望白河》《逛年白河边》。也曾写过感动自己的句子，“山沟河是天上河，取一瓢饮，造就这道河星汉灿烂，你或许就是其中闪亮的一颗”。未来，我期望能给白河写更多的东西。

今年的2月15日下午，是保靖县举办村厨大赛决赛的日子，在赛场边上，我第一次遇到学明先生。

当晚，在抖音里，我关注的@彭学明多声部发了一首诗朗诵《在父亲墓前》：“50年才给您点燃这支香/父亲/你说这香有多长/为点这支香/我走了50年/父亲/您说这路有多长/50年我都硬熬着没来见您/父亲/您说这日子有多长/50年的恨最终变成了50年的爱/父亲/您说这血脉有多长……”

彭学明先生《在父亲墓前》诗朗诵抖音截图

这诗是选取于先生的新作《爹》中，诗句字字淌泪，道尽了学明先生对父亲深切的怀念、割舍不了的骨肉亲情。

我想，我应是保靖第一个聆听这诗句的人，也是第一个为这诗句涮涮落泪的人。最后，我把这诗句揉进泪水里，写进了我的村厨参赛征文的乡愁里。

当我购得这部著作后，在乡下驻村的暗夜里，在村部的孤灯下，一个人静静地捧读，窗外即使是野虫喧嚣，也扰乱不了我的思绪。

父爱如山重。在《爹》里，我读懂了父辈的责任与情怀，读懂了父辈有太多的不易，读懂了父辈有太多难以被理解的苦涩与艰辛，他们遇事只能由自己扛。

在《爹》的楔子里，我知晓了学明先生五十年才去给爹送香的答案，因为在他尚未出生即被爹抛弃了，所以恨爹。在《爹》的后记里，学明先生了解了爹，认识了爹，消除了对爹几十年的误读，滴血洒泪请求隔世的爹谅解。过去，先生一听到爹的名字就反感，如今这名号最终让他仰慕和着迷，骄傲和自豪，爹在他的心中顶天立地，形象高大无比起来。

彭学明先生新书签名现场（彭司进摄）

在捧读《爹》的感悟里，我不禁想到了自己快80岁的父亲，我也对父亲有误会，也真切感受父亲养育我的艰辛。父亲虽不多言，也曾用如山的爱关注我、教诲我、启迪我，让我感恩人生，推动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父亲是1960年代的初中生，当时算是乡下的文化人，在那个凡是需要大队盖章的年代，父亲最终因未盖得了章而错过了很多吃公粮的机会。但我从没听父亲抱怨过谁，安然与大山为伴，平静生活，从电视里关注时事，成了父亲与邻里不一般的情趣。

在我看来，父亲是个较古板且有点清高的人，不抽烟、不喝酒，邻里们打牌娱乐他一样都不会。在与我的交流中，总喜欢评判时事。我想，大概在父亲看来，农村生活已远离了我，只有这些话题才能适合我这个在单位当差的身份，他也可收获更多的信息。其实，我驻村已十个年头，大部分时间都是星月为伴，朔风为歌，生活在“三农”的世界里。

进入暮年的父亲，长期受多种病痛折磨，以至于我都不知道父亲笑起来像什么样子。当父亲在最痛苦时，曾坚定地拒绝治疗，怕我浪费钱，说“不整了，死了算了！”我马上感觉这父亲已绝情舍弃一切，就要与我人世两隔了。当我在家里与父亲交谈时，他也是一本正经，但这身体的病痛仿佛一下子全无了，人也轻松多了。

但是，当讲到政策在地方执行出现偏差时，父亲总是表现出很愤怒，讲起那些因贪腐被查的人来很提神，我总感觉父亲是吃着山沟沟的饭，操着太平洋的心。如今，我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是在敲打我、警示我，心中要有戒，才能行稳致远。

30多年前，在我自费读大学期间，家里遭遇很多变故，在欠上两个学期学费后，被学校请回家放牛。当别人家欢天喜地宰杀年猪时，父亲还带着母亲和我在天还没亮时，脚绑草绳，兜着中饭，去几十里开外，海拔1000多米、白雪皑皑的白云山深处买炭，头发衣服都僵硬了。当我们颤巍巍地挑炭回到家时，早已是鸡上笼了。第二天， 还是天没亮，我们一家人再翻山越岭赶去花垣县城卖炭，我的两天功夫没赚上8元钱，连一碗面都舍不得买吃。年关时，还遇上债主来家中收账，没钱用稻谷抵，为除去不饱壮的谷粒，债主将风车摇得震天响。取债是天经地义，然而现在仍感觉这风车声响在锥心般刺痛。这般艰苦经历，是我受益终生的财富。

白河上原拔茅寨旧景(网络视频截图）

父亲不擅言语，对我的爱只能用心感受。2014年，我由县委某工作机构转任到政府某部门任职，被组织安排到老家驻村扶贫。因我在家里吃住，父亲以为我犯事受处分了，因此担心受怕了半年多，直到父亲悄悄问了来走访的单位同事后才释然。

“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很佩服父亲人生知足的平常心。我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宽敞住房，但父亲仍坚持要与母亲住在乡下，说是不打扰我们。即使因病来县城住院，父亲也是出院即回。在《爹》里，我读懂了父亲，故土难离，看那山、望那水、守候那熟悉的田园，老家是他的根和魂，我若平安，父亲也就心安了。

酉水明珠夜景如画

“我们的每一个爹，都是一座高山，高山挺立的脊梁，是爹们刚硬的骨头，是支撑中华民族的大厦巍然屹立。”

这是《爹》的后记里的一句话，作为感谢学明先生新书签名对我的鞭策，更是对需要仰视的所有大山般的父爱致崇高的敬礼！

（作者：何昌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