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山是苗族人心目中的圣山。
吴国平
第一次到吕洞山,是2014年10月初。
那时,我刚从其他乡镇调进距离吕洞山不到15公里的某乡政府继续当秘书。
刚参加工作头几年,很单纯,认为有能才有位。为了获得提拔机会,我干劲十足,常常加班加点,或给领导写材料,或给乡里写新闻报道。5年过去了,和我一批考上公务员的人提拔的提拔,进城的进城,我还是驴子拉磨——原地转圈。
都说人挪活,树挪死。于是,我申请调离,换个乡镇工作。
到了新地方,一切得从头开始。我继续发挥特长,努力工作。不论际遇如何,我都时刻想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的诗句。
那天吃早饭时,一个同事对我说:“吕洞山做闹热,你去不去?”去!怎么不去?人生遭遇再不好,也得给自己找乐子。于是,我以出去采访向领导请了个假。
吃过早饭,我们就坐车出发了。
沿着当时尚未硬化、窄得仅能容一部小车通过的通村公路一路前行,同事勉强把车开到黄土坪村,路就断了。把车停在寨子里一家人的院子里,大家下车步行。
连路都是闻讯赶去吕洞山看热闹的十里八寨的百姓。沿着弯曲如蛇行的山路,身着节日盛装的人们边走边唱,“哦嗬——哦嗬嗬——”苗歌此起彼伏,在山间回荡。
走了大约三公里山路,就接上去吕洞山的公路。公路弯弯曲曲,和我们刚刚走过的山路一样,基本上是沿着山头而修的。很多地段,路就挂在悬崖边上。估计是等待路基自然夯实吧,公路尚未硬化,却丝毫不影响步行。走在上面,大小不一的石头咯得脚底又痛又痒,很“受用”。越野车、农用车、微型车满载着人,一辆接一辆从后面摇摇晃晃地超过了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快乐和被放飞的幸福。
一路上,看着在脚下飞翔的鸟儿和在身边飞来飞去的蜜蜂和蝴蝶,呼吸着原生态的新鲜空气,望着秋意盎然的田野,我忘记了人生的小郁闷。
前往祭拜台的路上,突然想起母亲生前说过的,苗族的先人们死后灵魂都会赶到“格剖格嬢”(苗语:即吕洞山,意为阿公阿婆山),在那里定居。所以,我突然产生把自己的委屈好好地给母亲倾诉,给“格剖格嬢”倾诉的想法,求得他们保佑。
产生这样的想法,缘于母亲。小时候,母亲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把我抱在怀里,给我讲吕洞山的故事。当然,母亲把吕洞山叫“格剖格嬢”。母亲说,“格剖格嬢”是苗族的祖宗山,是苗族先人们集中的地方。我问母亲,怎么叫祖先们集中的地方呢?母亲说,就是苗族人去世后,灵魂都要集中在“格剖格嬢”,和自己的父母、祖先们团聚……
接近祭拜台前一百多米的公路上,人流汹涌,不能通行了。我们只好爬到公路边上面的半坡上,找地方坐下。一边欣赏着下面几百米开外的吕洞山祭山大典,一边近距离地看着吕洞山。
对面,吕洞山主峰壁立峰拔,壮丽巍峨。山麓奇异,有百态千姿,有高谷深沟……收眼回来,下面的撼山鼓、接龙舞、绺巾舞、盾牌舞、苗族武术、芦笙舞、舞狮等表演,异彩纷呈,令人叹为观止。
祭山活动结束后,人们纷纷从山上下来,跑到祭拜台前,给吕洞山敬香,祈求祖宗保佑。
此时,阿公山的半山腰上突然起雾了。云雾缥缈中,吕洞山显得神秘起来。蜜蜂和蝴蝶在四周星星点点的野花间飞来飞去,忙碌着。在山间树丛中静悄悄观看了半天人类表演的鸟雀们,早已耐不住寂寞,一只只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呼朋唤友,叽叽喳喳,欢快地举行起百鸟大合唱。宽阔的祭拜台前,有的人忙着敬香祭拜吕洞山,有的忙着摆着姿势造型照相。“咔嚓咔嚓”声中,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就被相机定格。背景,则无一例外是祭拜台和祭拜台后面的吕洞山。
很快,起风了。带着稻谷和秋果香味的凉爽秋风从吕洞山吹来,拂过我的脸和头发,如羽毛轻拂,又像母亲的手抚摸着我。那一刻,我仿佛穿越了时空,产生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温暖怀抱里的错觉。
我随着最后的人流走到台前,准备烧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香纸了。都说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最宽容的。所以,我知道先祖们是不会因为我用香烟代替香纸祭拜就拒绝倾听我的倾诉的。
燃香炉前人太多,挤不上去,于是,我点燃三根香烟,恭恭敬敬地摆在前面的地上,双手合十,一边看着香烟燃烧产生的青烟袅袅上升,一边低着头把自己的委屈暗暗地对着吕洞山倾诉。倾诉完后,我抬起头来,顿时发现人变得轻松了,一切都释然了。那一刻,我相信祖先们听到了我的委屈和诉求,顿感轻松和温暖。
几年后,我的际遇有所改变。此次吕洞山之行,我发现人的心情和人的际遇其实是全然无关的,关键是取决自己的态度。我不确定是“格剖格嬢”护佑了我,但我肯定是“格剖格嬢”中的先人灵魂启示了我。
吕洞山——这座苗族人心目中的圣山,数千年来一直在庇护、关爱自己的子孙后代。一年四季,都有湘西的苗族百姓前往吕洞山祭拜,我笃信祖先的灵魂也都无时无刻地在倾听苗族人的心事。每逢吕洞山做闹热,苗族同胞们就像过节一样,均身着盛装,或开车,或搭车,喜气洋洋,吹吹打打,边走边唱,奔赴吕洞山。吕洞山苗族原生态文化艺术节等系列活动的开展,使吕洞山——“格剖格嬢”闻名海内外。2013年,生活在美国威斯康星州的王莫尔、王麦同、王石尔等人就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回吕洞山寻根问祖。此后,分散在世界各地、前来认祖归宗的苗族后裔更是络绎不绝。这些具有蚩尤血统的外国人,用行动证明:吕洞山不仅是湘西苗族同胞的圣山,还是分散在全世界苗族后裔的圣山。
如今,我每年都会抽出时间,携妻带子去吕洞山走一走,看一看。看到美丽神奇的它,我对生活对生命总会又多出很多新领悟。祖先们的倾听就像一种奇妙的安抚,让我更科学地认识名利、更正确地对待名利、更理性地赢得名利,绝不会再沉沦在名利的追逐场里,丧失做人的良知和底线。
吕洞山——这座苗族人民心中的圣山,亦是苗族人身体栖息、灵魂皈依的地方。
来源:团结报
编辑: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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